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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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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我在裘庄,现在是政府某部门的招待所,主要接待会议和团体游客,设施陈旧,厕所和洗澡间是公用的,开水要自己拎着热水瓶去开水房打。客房有三人间和两人间。我包了一个两人间,一个晚上一百元人民币。这是我第五次来裘庄,以前都是来看的,住还是第一次。
  
  借西湖的光,裘庄躲过了战乱和各个时代的拆建,至今还基本保留当初的老样子,明清风格的建筑、参天老树、石板旧路、翠绿清香的毛竹、挺拔的水杉树……不同的是高大的围墙被新式的半开放的铁栅栏代而替之。绕栏走一圈,你不得不佩服庄园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它西邻岳王庙,东接西泠桥,背靠青山,面朝碧湖。给人感觉既在幽幽山中,又在氤氲湖上,既占尽了湖山的清丽,又远离城市的喧嚣。可以想见,当初能住上如此豪宅的人,一定是人杰。
  
  其实不然。
  
  据说,裘庄的老主子早先不过是一个占山行恶的土匪。上个世纪初叶,江浙战争爆发,杭州城里因战而乱,老家伙趁机下山,劫了财,买了地,筑起了这千金之窝。筑得起千金屋,何愁买不起官?区区小菜一碟。于是,摇身一变,戴了官帽。名分上是官,吃着官俸,私底下又与青帮黑会勾结,杀人越货,强取豪夺。土匪就是土匪,哪改得了多占黑吃的德行。就这样,明暗双雕,白黑通吃,一时间成了杭州城里响当当的豪富恶霸,过着穷奢极欲又穷凶极恶的生活。穷奢极欲是没什么的,老家伙有的是钱财,做官后白吃黑吞的不说,光下山前劫的横财就够他穷奢极欲八辈子的。但穷凶极恶就不一样,穷凶极恶的人没准哪天说完蛋就完蛋了。
  
  果真如此。一九三三年初冬的一天夜里,老家伙携夫人、幼子、女仆,一行四人,从上海看梅兰芳的戏回来,途中被一伙黑衣人如数杀死在包厢里,震惊一时,杭沪两地的各家报纸都作了头条报道。但侦案工作,两地的警局却互相推诿,致使凶手最终逍遥法外。老家伙生前一定犯下过不少无头案,这算是给他的回报吧。
  
  说是老家伙,其实也不老,毙命时才年过半百,子女均涉世不深。子女有六,除去罹难的幼子,另有三儿两女。长女当大,已经出嫁,事发前刚随夫远渡日本定居,想回来料理后事也是爱莫能助。长子二十有三,人长得挺挺拔拔,颇有男子汉风度,只是道上的时间和功夫都欠缺,人头不熟,地皮不热,出了这么大的事真正有些招架不住。老二是个傻蛋,二十岁还不会数鸡蛋,更是指靠不了。庄上因此乱了一阵子,家丁中出了两个逆贼,卷走家里所有值钱的字画细软。好在老管家还算忠诚,扶助长子当了家,平缓了局面。但令新庄主头痛的是,父亲居然没有在钱庄存下一分钱。
  
  身为土匪,老家伙眼里的钱是金银财宝、玉石细软,不是钞票。他常跟人说,乱世的钞票不叫钱,叫纸,一把火烧了,灰飞烟灭,屁都不是。这是一个土匪的见识,不乏明智。所以,老家伙生前总是尽可能地把钱兑换成金银财宝。他身边的人,亲人也好,家丁也罢,都曾多次见过他拿回来的金条银锭。但这些东西最终存放在何处无人晓得,晓得的人又暴死了,来不及留下遗训。
  
  怎么办?
  
  只有找!
  
  当然,找到就好了。哪怕是傻子老二也知道,只要找到父亲的藏宝之地,他们照样是杭州城里的豪富。换句话说,裘家新一代要想重拾昔日风光,去闹腾什么都没有把财宝找到的好。老大正是在这种思路下,一头扎进了寻宝的汪洋里。日里寻。夜里寻。自己寻。请人寻。一寻就是几年,却是一无所获。
  
  我从一大堆资料和民间传说中轻易地得出结论:老大实实不是个福将。他肚皮里有的是墨水和见识,但没有运道和福气。他是个悲剧型人物,寻宝把他一生都耽误了。直到日本鬼子占领杭州,强行霸占了裘庄,他也没有寻出个名堂。竹篮打水一场空,财宝还是在秘密里,在远方,在想象中,在愿望的背后,在玻璃的另一边,在望眼欲穿的空气里……
  
  二
  
  日本佬是一九三七年十二月份占领杭州的。之前,守防的军队已撤得一干二净,整个城属于拱手相让。淞沪战争把蒋介石打伤心了,损兵折将,元气大伤,他再也不想作正面抵抗。于是,采取一切手段撤退。撤退。为了成功撤退,当局甚至不惜炸掉刚刚启用不久的钱塘江大桥。
  
  轰!
  
  轰!!
  
  轰!!!
  
  这是日本佬进驻杭州时唯一听得到的爆炸声。
  
  鬼子进城前,诸事不明朗,出于谨慎和害怕,有钱掌势的人都准时跑掉了。后来,这些人又见风使舵地回来了。即使主人不回来,起码有佣人回来,替主人看守家业,以免人去楼空,被鬼子霸占。裘庄就是这样的,兄弟几个回来后发现,庄园已被鬼子霸占!
  
  其实,当时西湖周边有的是豪宅大院,若论名分和豪气,刘庄、郭庄、汪庄、杨公馆、曲院、柳园都在裘庄之上。即便毗邻的俞楼,派头虽不及它阔绰,但人家是晚清大学士俞樾晚年休歇的辟行窝,跟苏州曲园齐名,文史含量深,无形资产高。这些个豪门大院,仗着西湖的圣光灵气,都有幸躲过了日机的轰炸。现在,那么多庄园都好好的,鬼子为什么不去占它们,而独独占了裘庄?
  
  似乎不可思议。
  
  其实问题就出在裘庄有宝贝,经久不显的财宝。财宝经久不显,参与寻宝的内部人士越来越多,慢慢的消息就不胫而走。一传十,十传百,到后来有点社交的人似乎都知道。这么多人知道了,鬼子哪会不知道?有鬼子就有汉奸,汉奸想方设法要讨好鬼子呢。既是讨好,不免添油加醋,添得云里雾里的,搞得鬼子以为裘庄是个金矿,立马将它封关。
  
  说白了,鬼子强占裘庄,就是要寻宝。
  
  有难同当倒罢,独欺我一家就罢不了。咽不下这口气。欺人太甚!老大豁出去了,去找鬼子临时设的政府(维持会)告状。结果非但告不赢,还被人揭了短,惹了一身龌龊。鬼子身边多的是汉奸,把裘家的老底翻了个遍,然后言之凿凿地摔出两大强占理由:一,裘老庄主出身土匪,靠打家劫舍筑了此院,理当没收。这是取之于民,还之于民的道理。二,新庄主不务正道,在庄上从事非法经营,败坏民风,贻害无穷,理应取缔。
  
  说的均系实情,不可驳斥。尤其是第二点,当时的杭州人都知道,大街小巷都在说:裘庄在卖肉。就是开窑子的意思。窑子的名声是很大,但说句公道话,这个罪名不应由裘家来承担。裘家真正接手窑子不过数月而已,而窑子却已经开办多年了。
  
  事情是这样的,庄上有个茶肆酒楼,在前院。当初老家伙开办它,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于给他的非法事宜行方便。他借此为据,呼朋唤友,拉帮结派,暗杀异己,谋财害命。茶肆酒楼不过是幌子,实质为贼船黑屋。但毕竟招摇那么多年,名声在外,又在湖边路旁,若用心经营也是能挣钱进财的。只是,由于两个逆贼家丁作乱,卷走不少东西,要开业需重新添置物业。庄上寻宝不成,哪有闲钱开销?加之新庄主沉溺于寻宝,也无心重整,便一直闲着。有人想租用,新庄主先是不从,那时他还梦想找到宝藏。当然,只要找到宝藏,裘家人怎么会稀罕这点小钱,多丢人哦!后来宝藏久不显露,庄上的财政日渐虚空,甚至要变卖家当才能打发拮据,新庄主要不起面子,便应了人,将它出租了。
  
  租主姓苏,是个烂人,自小无爹死娘,靠着在楼外楼饭店烧火的老外公养大。十来岁,还穿着开裆裤时,就开始在西湖各大景点串场跑堂,坑蒙拐骗出了名,旁人都叫他苏三皮。就是泼皮的意思。苏三皮做不来正经生意,转眼把茶馆开成一座活色生香的窑子,三教九流纷至沓来,闹得杭州城里无人不知。比附近墓地里的苏小小还引人瞩目!那时光,杭州人称这楼里的人都不叫人,叫什么?女人叫野鸡,男人叫色狼。一群牛鬼蛇神,灯红酒绿,禽兽不如,把裘庄搅翻了天,臭名昭著。臭名越是昭著,来的人越是多。烂仔苏三皮眼看着一天天发达起来,蓄起了八字小胡,穿起了洋派西服,人模人样,叫人想不起他过去的熊样。
  
  更叫人想不到的是,几年下来,苏三皮居然起心想买整个庄园——兴许也想寻宝呢,可想他赚了多少钱。这反而点醒了裘家人:何不自己开?便想收回租赁。
  
  哪里收得回?现如今,苏三皮有钱长势,怎么会受你几个落魄小子的差遣?做梦!不租也得租,有种的来赶我走!
  
  老大是有种的,但审时度势后,作出的决定是不敢。老二就更别说了,废物一个,屁都不顶用。小三子也是不能指望的,一个女鬼投胎的假小子,皮肤嫩得可以戳出水来,胆子小得连只鸡都不敢杀,叫他去跟苏三皮斗,无异于老二——废物一个。
  
  这就是老大的势,两个兄弟,一个傻的,一个假的。就时而言,家里经济上频频告急,都要靠典卖家当才能维持体面,哪里还有阔钱去拉帮结势。正是在这种危机四伏的时势下,老大学会了忍耐和受辱,即便在一个无赖泼皮面前,他如炬的目光也难以射出愤怒的火焰。
  
  哪知道,小三子却咬了牙,涨红着一张白脸,对老大说:
  
  “哥,我们要赶他走!”
  
  三
  
  小三子在裘家是个异数。变种的。发霉的。
  
  据称,小三子上面本有个二姐,三岁时犯病死了。都说他跟这个死鬼二姐特别像,自小体弱多病,性情古怪,不亲热家人,整天爱跟家丁在一起,亲热得很。二姐的死病就是从一个犯痨病的家丁身上得的。小三子步她后尘,甚至变本加厉,以致连亲妈的奶水都不吃。吃不得,吃一口,吐一口,跟毒药似的。为此,差一点死掉——被亲妈的奶毒死!幸亏是差一点,要不就成天下怪谈了。不得已,只好请一个奶妈,专职奶他。这下又怪了,他吃了奶妈的奶,居然又断不了。怎么都断不了,往奶头上敷辣椒水,辣得他小白脸火烧似的红,舌头都肿了,他照吃不误。把奶妈的两只白奶涂成恶魔鬼脸,他吓得惊惊叫,做噩梦,可肚皮饿极了还是照吃不误,有点赴汤蹈火在所不惜的意味。强行断,断一次闹一次病,一病就像要死的,发高烧,长毒疮,吐黄水。就这样,断不了,六七岁还每天叼着奶。人大了,奶妈抱不动,只好立着吃,把奶妈两只白花花的奶子拉得跟吊袋似的长,见的人都要笑。八岁去城里上学,逃回来了,因为离不开奶妈。他小学几乎没有读,后来直接去读中学,所有功课都是全校倒数第一。唯有画画(不是正式功课),又有点出奇出格的好。凡见过他画的人,都说他有当画家的天质。就这样去读了美术学校。那时候,老家伙还在世,他想到自己的后代里要出个泼墨作画的艺术家,经常笑得要哭,哭了又想笑。他把小三子是当女儿看的,没有指望的。有点白养养的意思,无所谓。
  
  因为是由奶妈一手带大,跟家里人不亲热,连家丁都有些歧视他。要不怎么不叫三少爷,叫小三子呢?是有缘故的。老家伙双双死时,家里人都哭得死去活来,唯有他,才十六岁,却像个六十一岁的老人一样绝情,没有流一滴泪。都说他恨着薄待他的双亲,可他又因此蓄了发,好像是蓄发明志,很怀念双亲似的。总之,搞不懂他是怎么回事。再说,他本来就缺乏阳刚气,蓄了发,男不男女不女的,越发显得不阴不阳了。不过倒很像个艺术家,长发飘飘,雾眼蒙眬,背一个画夹,很惹那些新潮女孩子的眼水。
  
  老大是不要看他的艺术家模样的,看了心里就烦,要倒胃口,冒苦水。他经常望着两个无用的兄弟自怨自叹,遇到苏三皮这只赖皮狗也只能自怨自叹,没招。虎落平阳,没法子,只有自认倒霉。哪想得到,他小三子居然不认,来跟苏三皮叫板,要赶人家走,好像他手上拎的不是一只画夹,而是一挺机关枪。
  
  老大觉得可笑,白他一眼,不理睬,走了。说什么呢?说什么都白说。
  
  小三子上前拦住他,咬了牙:“哥,我们一定要赶他走!”
  
  老大尽量控制着厌恶的情绪,轻声道:“怎么赶,你在纸上画只老虎赶他走?”
  
  小三子说:“我要去当兵。”
  
  老大看着他被风吹得散乱的披肩长发,终于忍不住,发了火:“你别烦我了行不行!”拂袖而去。走远了,回头想再丢一句难听话,但想了想还是忍下,一言不发,走了。
  
  事隔数日,一个晚上,老大再次见到小三子时,像见了鬼,吓了一大跳。小三子真的去当兵了,蓄的一头乌黑长发,一夜间剃个精光,扣上一顶帆布立沿帽,武装带一扎,判若两人:亦人亦鬼。像个半阴半阳的鬼!一方面是头顶泛着青光,有点儿匪气和邪劲;另一方面是一对潮湿的眼睛,目光总是含在眼眶里,雾蒙蒙的,像个情到深处人孤独的可怜虫。更要命的是,兴许是小时候奶水吃得太多的缘故,他的肤色细腻又白嫩,总给人一种白面书生的感觉。软弱的感觉。临危要惧的感觉。这样一个人,即使腰里别上两把手枪,老大也是感觉不到一丝力量和安慰的。他只有气愤!燃烧的气愤!肝肺俱裂的气愤!因为这几年家里靠变卖细软供他上学,眼看要熬出头了,毕业了,他做兄长的都已经托了人,花了钱,给他找好职业,以为这样终于可以了掉一件后事,想不到……
  
  简直胡闹!
  
  败家子啊!
  
  不孝之徒啊!
  
  盛怒之下,老大抽了他一记耳光,骂:“以后你的事我不管了!”咆哮的声音回荡在夜空里,有点出了人命的恐怖。
  
  四
  
  要说,当了兵,吃的是俸养,衣食无忧,也不需要管了。只是伤透了老大的心,丢尽了裘家人的脸。裘家人怎么可以去当兵?要当也要当军官啊。
  
  别急,小三子毕竟是受过高等教育,有了机运当个军官是没问题的。再说还有老大呢,他嘴上骂不管,实际上哪不管得了。很快,小三子在钱虎翼的部队(国民革命军浙江守备师)上当了个小排长。排长,芝麻大的官,但毕竟是官,也是今后当连长营长团长必迈的门槛。
  
  若是从前,什么连长营长团长,都是几包金条银锭可以解决。当初老家伙下山时,一当就是稽查处长(相当于今天的公安局长)。可今非昔比,如今小三子为了当个大一点的官,居然无计可施,最后不得已出了一个损招:把忠心耿耿的老管家的年青小侄女介绍给钱虎翼做了女人,而换回来的也不过是个不大的连长,好造孽哦。
  
  总的说,小三子做的几件事都是挺丢人现眼的,给人的感觉裘家真是完了蛋,黔驴技穷,强弩之末。唯有赶不走的苏三皮,从小三子弃学从军、送女人上门的一系列反常破格的举动中,隐隐感到一丝要被赶走的威胁。
  
  果不其然,一日午后,小三子一身戎装地出现在苏三皮面前,三言两语,切入正题,要收回酒楼的租权。此时苏三皮已在钱虎翼身边结了缘,蓄了势,哪里会怕一个小连长?他阴阳怪气地说:
  
  “你小子想要点零花钱是可以的,但要房子是不可以的。不信你回去问问咱们虎翼老兄,他同不同意。嘿,你只给他送了一个女人,我送了有一打,金陵十二钗,红白胖瘦都有,你说他会不会同意?”
  
  把钱师长称为咱们虎翼老兄,这辞令玩得好神气哦,把苏三皮的几张皮都玩转出来。今日的苏三皮,有钱能使鬼推磨,不但能跟大师长称兄道弟,蛮话也是说得笑嘻嘻、文绉绉的。
  
  苏三皮是笑里藏刀,不料小三子却真的拿出刀来。是一把月牙形的飞刀。从贴胸的武装皮带底下摸出来的,刀身很短,刀背却厚厚的,微弯,像个放大的翘起的大拇指。飞刀在小三子手上跟个活宝似的快速翻转了几个跟斗,末了尖端对着苏三皮,泛着寒冷的光芒。
  
  苏三皮下意识地跳开一步,呵斥他:“你想干什么!”
  
  小三子冷静地说:“我只想要一个公平,把我们家的房子还给我们家。”
  
  苏三皮拣了一句好话说:“还?谁抢你啦!我不是租的嘛,租完了自然还。”
  
  小三子说:“我要你现在就还。”
  
  苏三皮说:“我要不呢?”
  
  小三子晃了晃刀子:“那我只好逼你还。”
  
  苏三皮以为他要动手,仓皇抄起一张椅子抵挡。小三子却开颜笑了,叫他不要紧张:“你怕什么,它伤不着你的。你现在是我们钱师长的兄弟伙,我怎么敢伤害你?伤了你,我这身军装不得给扒了。再说,”他拍拍枪套,“我要伤你用得着刀嘛,用枪多省事,掏出来,扳机一扣,叫你去见阎王爷。”
  
  “你敢!”说到钱虎翼,苏三皮心里有了底气,嘴皮子也硬起来。
  
  “不敢。”小三子承认他不敢。不过,接着他又补充说:“也不是不敢,主要是不划算,不值得。”他一脸认真地向苏三皮解释道,“我要是毙了你,我是杀人犯,要被枪毙的,这不等于跟你同归于尽嘛,值得吗?一点屁大的事情,葬掉两个大活人的性命,怎么说都不值得的。”
  
  说着,小三子伸出左手,带表演性地收拢前面几个指头,只凸出一个小指头,眯着眼瞄着它说:“这么点屁事,顶多值它,而且是我的,不是你的。”他承认,苏三皮现在什么都比他金贵,吐出来一口痰都要比他香,同样的小指头也比他值钱,而他今天来议论的屁事值的只是他的小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