筚篥倒还罢了,众人谁都没想到他竟还会其它乐器。
原来,这罗成为此比试也是下了一番苦功的。知道消息后,他早寻托关系,艺从那和李龟年同为御用乐师的名人,即擅长筚篥和箜篌的张野狐为师。在那“家家学胡乐”的唐朝,器乐演奏家灿若繁星,高手如云,这张野狐便是其中之一。别看罗成四肢发达,头脑却也不简单,时间不长,竟学得了师傅的三分工夫,尤其是在那和自身体质相适的筚篥上面。他本意之下,是想仅凭筚篥就可取胜的,没想到李名笛子上会突显一手,不得已,只好将演技尚未算佳的箜篌搬将出来支撑场面了。
果然,但见罗成笑答道:
“在下所要弹奏的,是那箜篌之器。”
言罢,他和随从打了个招呼,片刻后便有人抱来一件状如半截弓背、张着二十多条弦,看上去有些象是现代西洋竖琴的奇怪乐器,只是体积上要小得多。
李名也是头次看见,不由好奇地观察着罗成在那左右摆弄这箜篌,准备开始弹奏。
先说说这箜篌,它是一种十分古老的弹弦乐器,最初称“坎侯”或“空侯”,文献中有“卧箜篌、竖箜篌、凤首箜篌”三种形制。箜篌历史悠久、源远流长,音域宽广、音色柔美清澈,表现力强。古代除宫廷雅乐使用外,在民间也广泛流传。现代常用于独奏、重奏和为歌舞伴奏,并在大型民族管弦乐队中应用。
罗成此刻使用的,是于东汉之时由波斯传入我国的一种角形竖琴,也称箜篌。为避免与汉族的箜篌混同,又称之为“竖箜篌”,或“胡箜篌”。因此古代的竖箜篌,就是我们的祖先给cank取的中文名字,相当于“竖琴”的第一层含义,实际上是东传至中国叫做箜篌,西传至欧洲叫做harp,只是近代我们中国人又设定出一个“竖琴”的翻译名称罢了。
竖箜篌的曲形共鸣槽,设在向上弯曲的曲木上,并有脚柱和肋木,可竖抱于怀,从两侧面用双手的拇指和食指同时弹奏,因此唐代人称演奏箜篌又叫“擎箜篌”。《通典》记载:“竖箜篌,胡乐也,汉灵帝好之,体曲而长,二十二弦,竖抱于怀中,而两手齐奏,俗谓‘擘箜篌’”。
唐代是箜篌历史上的黄金时期,演奏技艺达到极高的水平,流传也较广泛,唐代诗人岑参、顾况、元稹、张祜、李商隐等,都在诗作中完美地表达了箜篌的演奏技巧和美妙音响,其中,尤以李贺的《李凭箜篌引》最为著名,与白居易的《琵琶行》和韩愈的《听颖师弹琴》,并称唐诗中描写音乐题材的“三绝”名篇,引句如下:“……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女娲炼石补天处,石破天惊逗秋雨……吴刚不眠倚桂树,露脚斜飞湿寒兔。”
诗人夸张地描写了音乐的力量,在其笔下,乐声竟然响遏行云,使天惊石破,落下萧萧秋雨,并使吴刚忘情而深夜不眠。经过这些浓墨重彩,酣畅淋漓的铺陈渲染,艺术家弹奏的乐声也就美妙无比了,使人大有“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的感觉。
好了,又是闲话一通。此处但见罗成将那箜篌竖抱于怀,站立在那双手抚动,颤抖的清脆叮咚之声顿起,刹那就吸引住了众人的耳膜。他所演之曲,乃是那古幽典雅的《高山流水》。
清纯柔和的音符,似从透明的水底发出,连水面也在微微的震动,音色亮丽、浮泛、飘忽却又不失明越和空灵,感觉时而溶溶如荷塘绿水之夜,时而又泠泠似雪山清泉之声。低音处为古琴浑厚鸣响,高音起则清筝明亮歌唱,偶尔还有几下那波浪般的畅流起伏之声,或者说象石片打着飞漂划过水面远处,连续不断地荡起朵朵颤动涟漪。
抒情的曲调中,既有华丽新颖的技巧,又保持了古朴典雅的风格,“巍巍乎志在高山,洋洋乎志在流水”的艺术意境,倒也充分表现出来。
李名是听不出来,只觉着悦耳无比,李龟年却是个中大家,阅曲无数,更是听过同僚张野狐的演奏,因此对罗成那些含糊之音符,不妥之手法,自是明历在目、心中有数。他的演奏,只可说算是一般过得去,要登大雅之堂,则还是差的远了。连公孙大娘、玉蝉等略通音律之人,隐隐也觉得出他太生疏而不够娴熟。不过,公平的说,对于只学了不足两个月的罗成,能到这程度已算是非常难得了,换了李名,恐怕也不敢说自己能比他好上多少。
如梦如幻的终曲,在一阵兴会淋漓的弹奏后,经由轻抚丝弦缓缓弹出,带着悠远和恬静,在一声颤动渐低的清音中,罗成结束了他的演奏。
“啪啪啪”,李林甫带头鼓起掌来,大声笑道:
“罗指挥史真是多才多艺呵,身兼如此出色二器之技,让人佩服,潜力无限啊!”
那边杨洄也大声叫道:
“弹的好呵,罗……”
后面半句,则在边上咸宜公主的侧目逼视中,他只好顿将下来,缩头不语。
李龟年望了望李林甫,嘴唇蠕动了一下,正想言语,却听下面李名的声音道:
“丞相大人,李先生,既然罗公子除筚篥外,还表演了那箜篌之技。那么,我便也多献丑一番,给大家再来段吉他的弹奏吧。”
“吉他?什么是吉他?吉他是何种乐器?”
不光是李龟年,除了见过的众女,其它人等听到都是竖立起耳朵,对这个从未听闻的名词,难以想象的乐器,无不充满了诧异和新奇。而罗成的一颗心,不由地又绷紧起来,李林甫则心中暗骂:这小子!他娘的倒是花名堂如此之多,没完没了的,唉,真个难弄……
李名对不远处的马车方向招招手,立于边上的高飞早听见他的话语,立时去了车内,将那把用赵燕订来的布套紧紧包着的吉他倒背在肩后,屁颠屁颠地就跑将过来。
众人但见李名将软布逐层打开,片刻后,在唐朝清晨的明媚阳光下,一把类似琵琶、却又完全不是琵琶的奇怪乐器,彻底暴露在了在场诸人眼中。
瞪得滚圆的目光,瞬间比比偕是……
李龟年直盯着这把吉他,半天才响道:
“李公子……这……这便唤做是吉他?……我朝从未有见闻也,但不知是来自何方的乐器?可否相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