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审视之前章节,发现第五十七章重复了两个章节名,导致后面章节错位,特此更正】
陈大正聚精会神地看着远处一些穿着整齐红衣的短发男子在卖力锄地,他自率众投效东江镇后,便被编入了张盘营中,随军来取金州。如今听前方消息说金州虽然攻下,但已是一座破败空城,并无半点驻军的价值,南关岛那边也同样差不多情形,是以如今东江军便要依托在金州南面旅顺半岛的金州中左所周围驻屯。
战兵虽勉强能够挤入城中,但加上后续过来的难民,便有些捉襟见肘了,是以陈大等人虽然不用担心住所,还是要尽力在所城外开辟一些宅基才好,毕竟他们不久之前也是普通屯民,对于难民皆存了共情。
他如今所见者,一方面好奇于这些年轻人整齐的发型与着装所展露的精神,另外也对他们手中的工具颇感惊讶。不说制式工兵铲的各类形态变化,光是铲子上源自精钢的质感泛出令人着迷的美妙光泽便让人惊叹,虽然淬火高碳钢的产出还不太稳定,但元老院还是决定将新型钢材制作的工兵铲优先装备北方部队。
如今以元老院的水平只能采用简单的炒钢法,顾名思义,炒钢即是通过在高温中不断‘翻炒’,增加空气中氧与生铁的接触,使生铁中的碳质氧化,降低含量,待生铁炒作较纯的熟铁,再经渗碳成钢,若是技术纯熟的,也可直接将生铁炒制到需要的含碳量,不需再有渗碳一步,但这对火候的掌握就更加困难了。总的来说,半入地式的罐形炉膛,耐火泥,大功率鼓风,乃至氧化剂以元老院此时技术都不是问题。淬火的手段,后世有的,如今也都有,无非是水冷易造成结构性裂纹,更宜采用油冷,淬火中的温度控制也是一个问题,相对麻烦一些,比之后世,如今这澳洲高碳钢的良品率的确低了些,但与本时代的任何铁厂相论,也是大大领先的技术了,但离开了元老亲自督练,光靠土著工匠还是不易制作,是以这产能提升也还是个问题。
如今装备军队的反倒是工兵铲之类器具更多使用这类钢材,刺刀的用材还要排后些,毕竟‘大宋官军’已有很长时间没有体会到近身肉搏的滋味了。
王思绍本也是东山矿徒,陈大起事时他是几家结盟的领头之一,如今也在张盘营中,见陈大看得出神,也凑了过来。他对冶炼之事知道更多,看了片刻,对陈大问道:“这些也是东江的兵?”
“听说是南边来的海商。”陈大也是道听途说,但消息来源是东江的老兵,他也姑且一听,“镇江城外就有他们一处商站,前不久刚刚设的,想必这里也会有吧。”
“这些海商还真是稀奇,俺听说鞑子占了辽阳后,那些商贾都在往辽西和山东跑,他们竟然专程跑到东江来。”
“俺看这些人倒不像一般的商人,你看他们举止间不比官军差的,那手上的家伙看着可比官军的顺手。”
“令行禁止,倒的确有些当兵的样子,不过如今赶海行商,不养些厉害的家丁也是不行。”
又有几个闲着无事的跑过来看起热闹,场面也七嘴八舌起来。
“其实不光奇在这里,俺还看见他们带着女人。”
“女人?”这又激起了众人更大的性趣。
“对,昨日我亲眼见了,有十好几个,全都带着孝。”
“这么多?莫不都是死了男人。”
“现在这兵荒马乱的,多半就是,恐怕也是这东家好心收留。”
“那倒是好人了。”
“我看未必,你没见那些寡妇个个年轻貌美,这些海商恐怕没安好心。”
“换做是你,就尽挑些歪瓜裂枣的婆子不成?能给活命就是好的。”
此时又有一队‘海商家丁’抬着个铁皮箱子从众人身侧路过,不知是哪个,指着远处的大坑,没张致地问了一句。
“敢问几位小哥,这是在挖井?”
其实问话的人自己也不会信,隔着海边如此近,挖出的井水能喝?不过那小哥倒也干脆,硬生生掷过来一句,“茅坑——”
…………
杨一心打了个喷嚏,不禁将袖口靠上脸颊拢了一拢,她不知道黄海暖流与对马暖流的交汇对济州岛的气候有多少实际效用,只知道这个叫旅顺的地方的确比‘家乡’冷了不少。准确的说,济州岛这个家乡成其为家还不到一年。她自记事起,便没有父亲,是母亲一手将自己抚养长大,依稀听母亲提起过,父亲出身中人,是南原杨氏的一位庶子,当初在大静县中做着医官,母亲这个妓生正是在彼时被看上成了父亲的房中人,但好景不长,不久父亲便往别处为官,母亲当时怀了她,被父亲无情抛下,甚至连个侍妾的名分都无。
如她母亲这样的贱籍,在别处还好些,但济州岛自元季以来本就是流罪之地,先是大元的罪官,然后是大明太祖的一个个敌人:陈友谅的儿子,明玉珍的儿子,大元朝的皇室,一个个败在大明马下的都被送到这耽罗国来养蛊,直到大明自己都忘记了这个罪囚之地,而成为朝鲜国的一州。妓生本就是与官奴婢一般的贱民,除了生活条件略好于官奴婢外,本身也无半分社会地位,就连那些来自大陆和朝鲜各地的失败者和他们的后人,都能在贱民头上再踩上一脚。
‘贱人所系从母役’,因为有这样的‘天条’,杨一心只能如母亲一般也成为一名妓生,在首长们没有来到之前,是连正眼看一看常民都可能招来祸端的。当然,济州岛上,除了两县官吏,也没有什么常民。济州岛上的妓生在全朝鲜都向以马术见长,杨一心自然也学过,贱籍女子同样也可以研习医术,因为照顾病人的医女本也只有贱民适合,更何况医女也算半个医妓,当贵族有需要时,一样要履行那些难以启齿的‘义务’,也就杨一心年纪太小尚未被人觊觎。
她明白自己的命运,在贱民中,也只是比官奴婢稍好一些,至少年老色衰之前,不用担心被主家拿去换了家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