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超把刘亦东的意思汇报给了市里，市里当然是一百个欢迎，日子本来就是定好的，就在后天，省里来人直接去北邙县，每年的例行考察学习，固定的套路，没有什么可说的。
刘亦东现在没什么事情，处于养病的阶段，但是他这个人闲不住，让孟超把近些年来山南市的一些资料整理一下给自己送过来，刘亦东打算先看一看再说。
既然已经不打算离职了，刘亦东觉得自己还是不能打无准备之仗，能多了解点情况就多了解点情况。
刘亦东现在最挂念的就是李晓雪，但是又觉得没有多大的问题，毕竟公安厅那是国家的执法部门，不会冤枉李晓雪更不会让她有什么人身危险。
那天那个神秘男人打过来的电话让刘亦东有点介意，他说自己是万花集团的，李晓雪那上百亿的民间借贷都是给万花集团的，可是刘亦东又觉得不是，至少孟超说不太像，刘亦东觉得这中间肯定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儿。
而且他觉得山南市如此流行民间借贷肯定有大问题，万花集团算起来有上千亿，李晓雪一个服装公司就有上百亿，这就算是除以一百也是一个天文数字，这么多钱她们要干什么？
俗话说得好，说曹操曹操到，刘亦东正打算详细地看看市里近几年的文件找一找整件事的根源的时候，那个神秘男人的电话又打过来了。
依然是改变了声音，听起来好像是一个机器人在讲话一样，刘亦东不由得有些怀疑这个人是自己熟识的了，至少是那种自己听到声音就能想起来的男人。
当然，这个人也可能是自己这十年来才认识的，不一定是之前的人，他虽然说知道自己失忆了，恐怕也是怕自己想起来吧，或者干脆就跟韩卫东说的那样，说自己在耍人。
刘亦东接起电话听到了对方的生意，他干脆地说，你不用装神弄鬼，给我留个联络方式，省得我想找你的时候找不到。
对方哈哈一笑说，刘市长，你这么说我可不敢，都知道刘市长的手段高明，我要是得罪了你，恐怕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刘亦东说，你现在打电话是什么意思？
对方说，刘市长说话没有算数啊，这可不像是说一不二的刘市长，对不对。
刘亦东说，我申请了病退，但是市里不批准。而且我觉得你根本没有那个能力把李晓雪从省厅弄出来，我说的没错吧，你如果有这么大的能耐，恐怕也不用在这里装神弄鬼了。
对方说，我的能耐不太好说，就算我有这么大的能耐也不敢在刘市长面前卖弄。李晓雪的事情既然这样，那我们也没有办法了，只能顺其自然了，不过刘市长您可别后悔。
刘亦东说，我想问一问，你说的一百亿民间借贷，到底是李晓雪给谁的？你们是谁？我可听说你们不是万花集团的人，为什么要把这个屎盆子扣在韩师师的头上。
对方说，是也好，不是也好，你只要知道李晓雪不是无辜的就可以了，这一百亿实实在在的存在，真的出了问题，无期徒刑恐怕是一定的。我想，刘市长也不想让自己这么一个唯一的亲人出事吧。
刘亦东哼了一声，他说，你倒是挺了解我的家庭。
对方说，以前倒也是常联系，只不过现在刘市长大义灭亲，还搞死过自己的兄弟，我们真的都要躲得远远的。
刘亦东停顿了一会儿，他说，菲菲还好么？
电话那头沉默了，刘亦东说，我知道你是谁了，一晃十多年没有见，我就想知道菲菲现在幸福么？你没有辜负她吧。
刘亦东猛然知道这个人是陈道明了，说话的声音虽然变了，但是语气还在这里，这种刻薄之中带着不属于男人的刁蛮的语调刘亦东太熟悉了，而且知道石头跟刘亦东关系的男人没有几个，韩卫东算是一个，陈道明跟蛮子也算，而蛮子的头脑应该不会弄得这么复杂，刘亦东几乎可以百分之百地肯定这个人就是陈道明了。
刘亦东这话问完，对方才回答，他说，我不太认识你说的那个菲菲。
刘亦东说，陈道明你小子别跟我玩心眼，我不知道你们跟现在的刘亦东有什么矛盾，但是我还是之前的我，我现在问你，这么多年你对菲菲好么？好还是不好。
那面的声音变了，变成了一个正常男人的声音，还真的就是陈道明的，陈道明叹了口气，他说，我果然是瞒不了你，我们很好，不用你操心。
刘亦东说，你等着，我这就去找菲菲，不就是德宝斋么，我马上过去。
太多的话需要当面说清，刘亦东急冲冲地喊来了孟超，让孟超带着自己去德宝斋，孟超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跟着刘亦东下了楼，所幸刘亦东现在工作不多，这种临时起意也不会影响市里的大局。
孟超开车到了德宝斋，刘亦东下了车都愣住了，地方应该还是那个地方那个，可这已经不是那个小小的三层茶楼，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商场。
刘亦东抬头仰望这个商厦，很高很大，德宝斋几个字从天而降，印在整个大楼的楼体正中，下面还有其他的字，全称应该是“德宝斋文物收藏淘宝广场”，刘亦东问道，这里有多少层？
孟超说，我记得应该是地上十七层，地下三层，负一楼是仿品，再往下是停车场。
刘亦东看着进进出出的人，与他印象中文物市场的冷清完全不同，在刘亦东的印象里文物市场应该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一个月能有一个人进出就不错了。
可是这里人来人往，一片红红火火的景色。
刘亦东说，这里的生意很好啊。
孟超说，孙经理还是很有手段的，她这里面不光有文物，还包含一切的手工制品，后来增加了diy的家具，很符合年轻人的口味。这里面也是吃喝玩乐一条龙，又是山南市的文化集散地，有很多个工作室在里面。
刘亦东哦了一声，他说，那文物呢？
孟超说，文物也有，不过已经不是主流了，主要是一些画廊、陶艺馆、十字绣、民族服饰、蜡染、手工纺织等等大众能够消费得起的，当然德宝斋的文物是他州省最好的，这一点没有改变。可是文物都是德宝斋自营的，不让其他人插手，以防止出现家伙。所以……如果光靠文物的话，恐怕没有什么生意了。
刘亦东听明白了，这个德宝斋打着文物收藏的旗号，实际上做的是手工艺品的生意，看三三俩俩进出都是年轻人，他觉得这肯定不是孙菲菲的点子，一定是陈道明背后指挥的。
虽然说陈道明给刘亦东装神弄鬼，可是刘亦东还是没有生气，他现在不想责怪任何一个人，因为他发现这一切的根源就在于自己。
是自己变了，不是别人变了，别人的改变不过是为了迎合自己而已。
刘亦东不知道自己变成了什么样的怪物，他叹了口气，走了进去，在前台问了孙菲菲的办公室，前台似乎还不想说，但是孟超把自己的工作证一亮对方的态度立刻改变了，慌忙打电话通知孙菲菲。
这面专门有人带着两个人去了专用电梯，刘亦东直接上了十七楼，出去的时候看到孙菲菲已经站在门口迎着自己。
十多年的时光的确改变了孙菲菲，现在的孙菲菲看起来雍容华贵，未见老，但气质已经与以前天壤之别。孙菲菲看到刘亦东出来嘴角上扬，算是笑了笑，这个笑容说不上迷人，但也有着一种无法言明的自信。
这种自信让孙菲菲瞬间充满了魅力，她再也不是十多年前那个动不动就要为别人牺牲的女孩子了，她已经找到了自己的自信，找到了自己活下去的理由，找到了自己比别人高贵的地方，找到了自己的生命比被人更加重要的理由。
孙菲菲脸上的这种自信让刘亦东心头一蹦，他走过去，无视孙菲菲递过来打算相握的小手，而是直接走上前去给了孙菲菲一个大大的拥抱。
刘亦东的举动让所有人都愣了，孙菲菲也愣在了那里，过了一会儿感到刘亦东越抱越紧，她的手轻轻地拥着刘亦东的后背，拍了拍，低声说，你怎么了？
刘亦东没有回答，以前他是孙菲菲的保护着，用自己最坚强的一面保护着孙菲菲，可是十年之后再见，刘亦东猛然就脆弱了，他需要孙菲菲给自己一个交代，让这个自己信任的女人告诉自己，到底自己怎么了，自己变成什么样子了，自己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