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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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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勒爷?!
  
  哪个贝勒爷?
  
  这个世界里啥都缺,最不缺的就是贝勒爷!在我熟知的人里头,好像个个都是贝勒爷!
  
  到底会是谁?
  
  惴惴不安的想了一路,当我最后确知自己被扔进一辆马车后,我索性将心一横,强压下内心的恐惧。
  
  不管了!反正不管是哪个贝勒爷派人抓我去,最终目的不外就是为了劫美劫色,外加劫名劫利,他总不至于会杀了我——若真要杀我,方才在山上他的狗腿子早就可以一刀将我宰了。
  
  静——
  
  我知道这屋子里有人。
  
  但他不说话,就连呼吸也似乎刻意屏住了,无声无息。
  
  隔着厚厚的布袋子,长时间得不到充足氧气换气的我,开始觉得太阳穴突突的跳,视线有些模糊,手脚被绑的时间太长,血脉不和造成肌肉刺麻僵硬。
  
  可是……那个明明就存在于这房间内的人,却始终没有任何动静。
  
  他到底打算绑我到几时?
  
  心里暗暗生出一股恨意,如果可能,我真想揪住他狠狠扇他两耳光!
  
  可惜,这只能是妄想!因为此刻被按在刀板上待宰的那个人,是我!而握刀的,是他!
  
  这场耐力比拼赛,当真非比寻常的折磨人。
  
  无论如何,我在明,他在暗,吃亏的人总是我。
  
  脑子里灵光一闪,我忽然身子缓缓软倒,砰地声从椅子上摔在了地上。
  
  晕厥是假,可是这一摔却是货真价实,没敢让自己掺半点水——半边身子重重的砸在冰冷的地面上,痛得我咬牙忍住,眼睛里差点没迸出泪来。
  
  果然过了不久,脚步声匆匆接近,然后我被一双手抱了起来。
  
  “布喜娅玛拉!”一个略带沙哑的男声在我耳边响起,声音听起来很陌生。
  
  他连喊了三四遍我的名字,终于在确信我的确昏迷之后,开始动手解开缚住我手脚的绳索。
  
  悉悉窣窣……随着布袋被拿开,明亮的光线耀上我的脸,我紧张得心跳怦怦加快,手心里捏着一把冷汗。
  
  “布喜娅玛拉……”那人发出一声惊喜的低呼,将我紧紧的搂在怀里,我能感觉到他下巴上坚硬的胡茬子扎上我的额头,划拉得我的皮肤又痒又痛。
  
  是谁?他到底是谁?
  
  头顶的呼吸声越来越粗重,有团阴影向我罩下……我倏地睁开眼。
  
  四目相对!
  
  他冷不防地被我吓了一跳,神色慌乱间混杂着无尽的狼狈与尴尬,在他黝黑的脸上一闪而过。
  
  “呵……”然后,他咧着嘴笑出了声,“好聪明的女子。”
  
  比起他来,我的惊讶只多不少。肺里呛进一口冷气,我骇然失声:“拜音达礼!”
  
  眼前这个男人,竟然是扈伦辉发部贝勒拜音达礼。
  
  “这么多年不见,你真是越长越美了……”他的眼神盯得我浑身不舒服,我戒备的向后挪移,以便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你可知我是努尔哈赤的女人?”我厉声喝问。
  
  “哈!”他冷冷一笑,“这件事,整个辽东不知道的恐怕没几人。只是……那又如何?”他用两根手指戏虐的挑起我的下巴,目光阴沉沉的怪腻,“别说他没给你定下名份,即使已将你收了房那又如何?你此刻在我手上,便是我的人!”
  
  我打了个寒噤,拜音达礼看似相貌忠厚,实则骨子里自有一股阴鸷,就连说话也显得阴阳怪气,将人捉摸不透他的喜怒。
  
  我不敢冒险揣度他的心思,只得虚与委蛇,假装惊恐无状的尖叫:“你怎敢如此放肆无礼?你莫忘了,如今你辉发正有求于建州,你却将我掳劫至此,你意欲为何?”
  
  “哼。”他轻轻一笑,“此一时彼一时,我的确曾向努尔哈赤求援,要他助我攻打叶赫,夺回我的奴隶和财产,甚至不惜将我的儿子遣作人质,可那又如何?现如今我已没必要再做这等傻事……”他伸手抚上我的脸颊,被我厌恶的躲开,他也不以为意,仍是笑吟吟的瞅着我,眼底深处似有一簇幽暗的火苗在燃烧。
  
  “你想以我为人质要挟努尔哈赤?你少做梦了!努尔哈赤岂会为了一个女人而……”
  
  “他会不会那又另当别论了。”拜音达礼凑近我,笑容暧昧而透着古怪,“你可知道,你哥哥布扬古惧怕我会联合建州攻打叶赫,许诺只要我肯撤兵,不仅愿把叛离的奴隶原样给送还辉发,还愿把你——布喜娅玛拉嫁我为妻!”
  
  咚!心脏漏跳了一拍!
  
  布扬古!又是布扬古!他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一张攥在手心里的王牌筹码,随时随地的可以把我当成一个诱饵抛出去?
  
  我冷笑:“布扬古凭什么替我作主?他将我扔在建州不闻不问多少年?如今他凭什么又来对我指手画脚?”
  
  拜音达礼神色诧异而又古怪的盯着我看了好一会:“他凭什么?凭他是你的兄长,凭努尔哈赤毁约未曾娶你过门,现如今更是让乌拉那拉氏做了大福晋,彻底抬高了乌拉的地位,而蔑视了叶赫的尊严。你难道忘了,你一日未嫁,你便仍得听从于布扬古……”
  
  我错愕的呆了呆,而后了然。是了,我如何就忘了呢,这里的女子地位低下,打从出生就不是自由之身,作为附属于男人的私有财产,不是属于这个,就必定属于另一个,反正自主权绝不会属于自己。
  
  就像现在的我,在没有被贴上努尔哈赤的标签时,所有权必然仍属于兄长布扬古。
  
  我悲哀的冷笑,不只为自己,也为古代所有的女子而感到可怜可悲!
  
  “布喜娅玛拉,我想不通的是,凭你的美貌和智慧,无论如何都会使努尔哈赤待你如珠如宝,可为什么偏偏让乌拉的一个小丫头后来居上,抢了你的地位和名份?难道你一点都不恨努尔哈赤吗?他如此看轻于你,看轻于叶赫,难道你一点都不恨他吗?”
  
  “我有什么办法,我如今是叶赫老女,乌拉那拉氏年轻貌美,会比我受宠那是理所当然!更何况,以叶赫和建州这几年的关系,我姑姑侍奉多年尚且失宠,以致落得含恨而终的悲惨下场,我又能如何?乌拉与建州姻盟不断,关系非比寻常,乌拉那拉氏能后者居上,谁又能说这不是必然时局导致?”
  
  我一面胡诌应对,一面不断的思忖,布扬古把我另许拜音达礼,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叶赫未必当真会怕了辉发,如果惧怕,当初就不会抢夺部民和奴隶,可为何一转眼就完全变了呢?
  
  难道……
  
  “哈哈……”拜音达礼突然发出一阵大笑,“努尔哈赤那老小子,当真以为布占泰会是个心甘情愿受他控制摆布一辈子的主么?布占泰装傻充愣了这么多年,对建州百般讨好,为的什么?还不是在等一个时机,等一个乌拉成熟强大的时机……嘿嘿,如今乌拉羽翼渐丰,恐怕努尔哈赤再难掌控住布占泰那头豺狼。乌拉反噬之期已近,努尔哈赤若是连这点觉悟都没有,那他离灭族之日也必将不远矣。”
  
  我凛然!
  
  好复杂的局势!
  
  没想到赫图阿拉内一片平静繁华,而城外却已成山雨欲来之势。
  
  恍然之间,我领悟到布扬古的用意。
  
  是了!他是想趁着这个混乱诡谲的时局,将我抛进这场混水之中,搅得原本一触即发的事态更加敏感而复杂,而他却可趁机混水摸鱼。
  
  建州若因为我跟辉发起冲突,能够打起来最好,若是无效,这背后还有个乌拉垫底。搞不好布扬古又会故计重施,再度将我抛给布占泰,使得三个原本就有嫌隙的部落,打着争夺我的借口,然后三方拼得个你死我活……
  
  最不济的结果,建州、辉发、乌拉也会因此而元气大伤,而置身于局外的叶赫将重新成为女真族最强的一部,在战乱过后,大兴风雨。
  
  而我——这个冠有“女真第一美女”之名的王牌,则将在这场战乱里起到最佳导火索的作用。
  
  这个恐怖的推测在脑海里渐渐成型之后,我已觉毛骨悚然。
  
  “布喜娅玛拉,跟我回扈尔奇城吧……”拜音达礼柔声低喃。
  
  我往后一退,后背抵住了墙壁。
  
  扈尔奇城?!若是真到了那里,恐怕很难再得以保全,我势必会被拜音达礼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一根。
  
  惶然心悸,耳畔似隐隐飘过皇太极轻柔的话语:
  
  “……到年底……我来接你回去……”
  
  “嗯,年底……我等你来接我……”
  
  这一路走得甚是艰辛。
  
  听说整个建州已然严防布控,四旗兵丁遍布每个角落严密搜寻,边界盘查更是严苛。
  
  为了避开耳目,拜音达礼一行人扮作普通百姓企图蒙混出境,我被打扮成寻常妇人,弄成一副灰头土脸的蠢蠹样,被逼着跟随他们一路往辉发行去。
  
  到古代十余年以来,我还是第一次遭这种罪,虽说这里的生活物质条件不如现代,但平日里也是一大堆奴才围着,我不事生产,连简单的针线缝补都不会,努尔哈赤将我养得活似个大米虫。我素来养尊处优惯了,现如今猛地让我体会底层平民生活,还真是一下子适应不来。
  
  骑马赶了几天路,长途跋涉不说,碰上穷山恶水,沟沟坎坎,便不得不下马步行。我一双娇气的脚底板很快就磨出了水泡,之后水泡破皮溃烂,痛楚难当,两只脚一落地便针扎般疼。
  
  拜音达礼想必也了解我不适应吃这种苦,于是每次总会是安抚我说,到了扈尔奇城后会如何如何的补偿于我。
  
  我只能默然无语,不知该表现出万分高兴还是极度憎恨。
  
  拜音达礼喜怒不形于外色,我很难猜度到他的真正心意,于是只得抱着走一步算一步的想法,继续跟着他们埋头赶路。
  
  到得后来,脚底水泡终于发炎变成脓疮,开始大面积溃烂化脓,拜音达礼见我这回实在无法走路了,便亲自背了我走,时而停下休息时也不再派人严密监视我。
  
  想来他认定以我现在这样的状态,连路也无法走了,哪里还能逃跑?况且我一路表现良好,十分配合,完全没有半点拂逆的样子。
  
  他对我的戒心大减,我内心窃喜,不敢流于面上,暗地筹划该如何寻隙逃走。
  
  脚烂了算什么?我若是当真被他带回扈尔奇城才是生不如死,所以哪怕我的双脚俱废,即便用爬的,我也要逃走。
  
  这天日落歇脚,拜音达礼照例打发手下支帐篷,打野味,烧雪水,好一通忙活。我冷眼坐在一处干净的石头上,呵着冻僵的手指,眼珠四处打量。
  
  这里四周密林环抱,皑皑白雪覆盖之下,一眼望不到几点翠色,更加看不出有丝毫的人烟。我暗暗摇头,不是个很理想的逃生之地。
  
  正胡思乱想着,忽听林子深处“嗷——”地传出一声浑厚的怪吼,没等我明白过来,拜音达礼和两名烧水的手下神情紧张的站立起来,其中一人因为心慌竟然碰翻了铁锅,锅内的烧开雪水哗地翻出,全浇在他自己的腿上。
  
  他惨叫一声,跌坐在地上,捧着烫伤的膝盖痛得直打颤。
  
  “蠢东西!”拜音达礼毫不留情的扬起马鞭,照着那人脸上就是一鞭子。
  
  “啊——”惨叫声陡起,不过不是那名挨抽的手下发出的,而是传自于密林深处。
  
  拜音达礼悚然失色,他边上另一名手下大声叫道:“糟了!爷,怕是咱们的人碰上黑瞎子了!”话音未落,就听得远处“嗷嗷”又是两声长吼,这次连我都听出来了,那是黑熊在咆啸,而且数目还不止一头。
  
  拜音达礼从马鞍上飞快的解下挎刀和弓箭,箭囊负上肩背,锵地声腰刀出鞘:“走,去看看!若能打到两头黑瞎子,那今日的收获倒也不错。”走了两步,忽然又折回头,对我笑说:“你且等着,今晚给你烤熊掌吃。”
  
  天色将暗,他连同手下一共只有十三人,去掉我和那个被烫伤的倒霉鬼,他仅凭这么几个人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能和两只黑熊搏斗?
  
  我暗自摇头,不知道到最后谁将成为谁的晚餐!
  
  虽然我巴不得拜音达礼被熊一口吞掉,但见他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心里不由少了几分把握,看样子他经常狩猎,打个把只熊跟吃顿饭一样简单。
  
  目送他和手下的身影渐行渐远,最后终于消失不见,我立即回头瞪向那名倒霉鬼:“喂,给我倒碗水喝!”
  
  他瘸着腿,正呲牙咧嘴忍痛重新起锅融雪烧水。听我吩咐,忙哈腰说:“格格请稍待片刻……”
  
  我冷哼:“我口渴了,你把那马鞍上的水囊递给我吧。”
  
  他有些为难:“格格,那水太冰……”
  
  “没关系,你取来便是。”
  
  他无话可说,只能一瘸一拐的转身替我拿水,说时迟那时快,我猛地腾身站了起来,忍着足下钻心似的刺痛,搬起视线瞄准的一块五六斤重的石头,没有半分犹豫,对准他后背狠狠砸了下去。
  
  他闷哼一声,身子沉重的倒在雪地里,脸朝下,背朝上。
  
  我捧着石块,心脏怦怦地似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吞了口唾沫,慌慌张张的扔掉手里的凶器。也不敢去看那人是死是活,只是心惊胆战的勉强撑着身子从他背上踩过,飞快的攀住一匹白马,翻身骑了上去。
  
  正欲策马狂奔,忽然想到一件事,于是连忙勒转马首,从马鞍一侧的背囊里摸出一把匕首,咬咬牙拔出,一刀刺向身旁一匹黑马的马臀。
  
  那黑马吃痛受惊,咴地嘶叫一声,高高扬起前蹄,蹶腾了两下,嗖得蹿了出去。
  
  我如法炮制,一连扎伤了七八匹坐骑,将马儿赶得四下逃窜,这才一勒马缰,“嗬”了声,双腿一夹马肚,纵马疾驰奔出。
  
  我的骑术一向不佳,这几年还是皇太极实在看不下去了,亲自抓刀恶补,才勉强算是过关。不过持久力仍是不好,在马背上坐得时间太长,我就容易产生屁股发麻,全身骨架被颠散等一系列骑马后遗症,需得用好长时间才能休复,所以,我轻易不纵马狂奔。
  
  但这次是逃命,逃命的时候哪会去管后果如何?
  
  这一刻,我心里的只有一个念头——快跑!快跑!快……
  
  绝对不能被拜音达礼抓回去!抓回去的话,我就算是不死九命猫妖化身,也非得被恼羞成怒的他给活活扒下一层皮来。
  
  天色很快就彻底暗了下来,我原本就完全没方向感的乱跑一气,这会子深山老林的,眼前一抹黑,更加不知哪边是生路,哪边是山崖,只得勒了马缰,无奈的放任马儿自行溜达。
  
  约莫在山里绕了一个多时辰,忽觉脸上一冰,抬头望去,微薄的月光下,扯絮撕棉般飘起了鹅毛大雪。
  
  我心里不由一凉。
  
  果真是天要亡我!身处如此恶劣的地理环境下,现在居然连老天爷也来捉弄我!
  
  没过多久,我全身冻得跟冰坨子似的,手脚僵硬发麻,胯下白马也是一个劲的喷鼻、哆嗦。我又饿又冷,只得弯下腰伸手搂着马脖子借点暖气。
  
  马蹄得得轻响,在空旷寂静时而野兽发出一声嘶吼的山林里默默回响。
  
  饥寒交迫,我悲哀的想,恐怕这次真的在劫难逃,不知道皇太极能不能找得到我的尸首?但愿别教野兽给啃得尸骨无存……
  
  好暖……温暖的感觉一点一点渗进我的体内。
  
  眼皮吃力的撑开一线,黑暗中有一点光亮在不远处跳耀,有个熟悉的身影在光亮处朦胧模糊的来回晃动,令我心头一暖:“皇……太极……”眼睑沉沉阖上,我低吟一声,安心的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响起一阵脚步声,有个压低的男声问:“她醒了没?”
  
  我心头一惊,想起拜音达礼,竟一个骨碌翻身坐起,直愣愣的睁大了眼。
  
  一只手停在我鼻端前,一个陌生的少年满脸惊讶的看着我。
  
  “咦,她醒了。”身旁有团墨绿色的影子一晃,一张皎洁如花般美丽的脸庞凑近了我,大大的杏元眼中盛满笑意,“哥哥,你一来她就醒了呢。”
  
  少女约莫十三四岁,长相甜美可亲,与站在我面前的那位少年容貌有七八分相似。少年见我醒了,微微一笑:“醒来就好,阿丹珠,叫你的丫头把熬好的肉糜粥端来,这位姑娘想必饿了。”
  
  我的确是饿得狠了,忍不住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哑声问:“你们是谁?”
  
  这时少女已然掀了帐篷出去,剩下那位少年含笑盘膝坐到毯子上,随手往炭盆里添加木料:“我叫乌克亚,方才出去的是我妹妹阿丹珠,我们昨儿个路经此地,阿丹珠执意要到山上来打猎,是猎犬发现了被雪掩埋大半的你……”他边说边回眸冲我一笑,我见他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长得一表人才,俊雅秀气,身上穿了一袭貂狐裘皮,就连背上拖着的长辫上也坠了一颗硕大圆润的东珠,这通身的气派绝非一般山野猎户所能拥有。
  
  “你们……到底是谁?”
  
  我问的有些突兀,乌克亚却没生气,只是些微愣了愣,转而又柔声笑说:“忘记介绍了,我们是东海瓦尔喀部族人,姑娘你是哪人?为何会孤身一人迷失在山里?”
  
  几句话便轻描淡写的把局势整个扭转,这下子轮到我瞠目结舌,支支吾吾起来。
  
  “我……我叫步悠然,我是汉人,我原打算上长白山挖野山参的……”
  
  乌克亚瞅了瞅我,闪过一丝惊讶的神色:“原来你是汉人……汉人参客冬天一般不敢进山,你是新手吧?在大雪封山的冬天独自进山,太危险了。”
  
  我面上微微一红,低下头喃喃说:“是。”
  
  正觉气氛尴尬,帐帘一掀,寒风卷着雪花将蹦蹦跳跳的阿丹珠送了进来:“姐姐,你喝碗粥吧,这粥是用哥哥昨天打的新鲜鹿腿肉搅成肉糜熬的,味道很不错呢。”
  
  我连声称谢,将粥碗接过,狼吞虎咽的将一碗粥喝得一干二净——我真是饿极了,哪里还顾忌什么吃相。
  
  阿丹珠噗嗤一笑,我有些尴尬的放下碗,讪笑。
  
  “不够还有……”她笑着在我脚边坐下,我这才注意到自己的一双脚上被白布裹得个严严实实,脚趾和脚后跟麻酥酥的有阵钻心痒痒,我曲起腿,正想伸手去挠,却被阿丹珠一把按住,“别动!哥哥才帮你上好药,你的脚全被冻烂了,若不是哥哥懂点草药,及时帮你敷药,恐怕你这双脚真就烂没了。”
  
  我吃惊的扬起头,乌克亚正笑吟吟的往这边看过来,四目相对,我来不及说出感激的话语,他已然笑说:“以后每天换药,过上一个月也就能下地走路了,只是我不敢保证会否落下什么病根,我毕竟不是大夫,回头还是找个大夫瞧瞧的好。”
  
  我无语,这双脚没有废掉,能够成功的逃离拜音达礼的魔爪,我已是感恩戴德,喜出望外,哪还顾得上管这以后的事?
  
  “姐姐……你好美啊!”阿丹珠忽然挨近我,笑嘻嘻的搂紧我的胳膊,“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像姐姐这么美的美人呢。姐姐……你是哪里人啊?不如你跟我们回斐优城去好不好?我阿玛和额涅见了你,肯定欢喜……好不好?好不好嘛?你跟我们回斐优城过年好不好?哥哥——”她拖长了音,回头瞥向乌克亚。
  
  乌克亚只是淡淡的一笑:“那得看步姑娘的意思。”
  
  我现在根本就是无处可去,想着与其回赫图阿拉继续过囚禁生活,不如跟他们兄妹到斐优城去一试?也许那里的生活会更适合我,也许在那里我可以彻底抛弃东哥的身份,以我步悠然的名义真正的活上一回……
  
  “那就叨扰了。”我轻轻吐气,莞尔一笑。
  
  皇太极……对不起!我爽约了,我不能回赫图阿拉!我不愿再背负着布喜娅玛拉之名,痛苦压抑的活下去!
  
  “哇!姐姐答应了!哥哥……我们回斐优城!我们马上动身回斐优城!”阿丹珠欢快的笑声感染了我,我忍俊不已。乌克亚宠溺的看着妹妹,然后瞥了我一眼,也笑了起来。
  
  瓦尔喀部乃隶属野人女真的一支,首城斐优座落在风景秀丽的图们江左畔,隔江相望便是朝鲜国的地界。
  
  斐优城周长两千多米,墙高丈余,基宽三丈,东西南北各设一门,门前立有角楼。斐优城历史悠久,虽然在规模上远不及赫图阿拉,但因地处深远偏僻,当建州和扈伦等女真部落受明国的影响,已经开始出现垦地播种这样的生活方式时,野人女真的部民仍然停留在最原始的渔猎文明。
  
  瓦尔喀部的生活条件比起建州贫瘠艰苦许多,但也正是如此,使得这里的民风更加淳朴,我十分喜欢这里的风土人情。
  
  瓦尔喀部首领贝勒策穆特赫,即是我的救命恩人乌克亚兄妹的父亲。对于这一点我并无多大惊讶与意外,毕竟最初见面时,乌克亚一身不俗的装扮和谈吐,已让我约莫猜到了他的身份不简单。乌克亚在众多兄弟中排行老幺,阿丹珠是他的同母妹妹,因是嫡出幼子,又聪颖能干,是以极受老父亲的喜爱,策穆特赫已经年老,如无意外,乌克亚便是瓦尔喀部将来的继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