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不可改变沉默底线
琉璃低着头，双手紧紧的捧着手里的秘色瓷荷叶盏，似乎只要略松一点，这杯盏就会落到地上，砸个粉碎。她听到身后的阿霓低低的惊呼了一声，却被水声掩盖住了。
钟的声音满是惊愕，“柳氏是狂悖了么？这种厌胜之事也敢在宫中做出来？”
武叹道，“可不是，那柳氏还狡辩说，她是见皇后半年多来不曾见过圣上一面，思念几欲成疾，才让宫里的胡人画师画了一幅这样的画像，不过是用来解慰皇后相思之苦，那白莲也不过是她今日出门时见池中之花开得分外清美，采来顺手放在画像之下的，这些事情全是她处事不周所致，与皇后并无半分干系。”
钟忙问，“那圣上说。”
武声音里带着笑意，“圣上懒得听她狡辩，便直接让人把她轰出了宫去，说是永世不许再踏入一步。”
琉璃慢慢抬起头来，端起杯盏喝了一口酪浆，那冰凉的味道几乎是直接流入了她的脑海里：真是太迟钝了，在芙蓉宴上她就应该想到的以杨十六娘的身份，能来芙蓉宴，自然是借了长孙湘或小柳氏的光——长孙湘那般目下无尘，似乎根本没理会过杨十六娘，那么便只剩下了那位看着颇为玲珑的小柳氏。十六娘一个人留下与周旋示好，自然也是小柳氏的意思，而那位小柳氏，那位长孙家族未来的主母，不就是魏国的外甥女、王皇后嫡亲的表妹么？
还有十六娘送给的澡豆，想来也是魏国为皇后千方百计求到秘方之一吧？无不少字就没多想想，这般闻所未闻的珍奇之物，哪里是她一个不得夫君宠爱的庶媳随手便能拿出来送人的？
原来把当成妖孽的不是杨十六娘，而是因为女儿的彻底失宠而急疯了的魏国原来的随口戏语，竟然造就了这桩留名青史的宫廷迷案……
虽说来昨日皇帝并不曾拿到铁证，但他要的原本就不是证据，而是一个由头有了这个由头，情势才会急转直下，武昭仪才能顺势登上皇后的宝座。
只是在万年宫的那个雨夜里曾经流过脑海的那个问题，此刻蓦地再次浮现在琉璃的心头：如果没有，这些事情还会不会发生，会不会变成另外一番模样？难道并不是这些故事的看客，而根本就是其中的演员，是那微不足道却不可或缺的龙套？如果真是如此，那么，无论她做，或许都不可能改变历史，将来他的被贬，日后他与武则天的对立多半也将不可避免……
无数念头乱纷纷的涌上琉璃的脑海，让她几乎有些难以呼吸，直到武突然推了她一下，“你在发愣？”她才猛的醒过神来，怔怔的看着武。
武笑道，“我和钟正在商议，后日恰好便是伏日，这亭子如此凉爽，不如将阿华、十六娘几个也请乐一乐，你却想到哪里去了？”
琉璃听到“十六娘”三个字，心里又是一紧，面上笑了笑，“适才只是听你一说，不由想起以前被魏国……被那柳氏逼得几乎无处容身的事情，有些感慨罢了。”
武顿时也感慨起来，“正是，那时她何等霸道，我不过是烦你给昭仪做了几件衣裳，她竟那般不依不饶的逼迫于你，如今她已不过是个罪妇，这长安城里不知多少人等着看她的笑话，却看她还能拿那种眼光看谁？”
琉璃笑了笑没有做声，魏国倒台于她而言自然是喜讯，甚至可以说是让她放下了心头的一块大石。只是这喜讯的由来，却实在有些让人心烦意乱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阿霓，只见阿霓一脸的兴奋难抑，看见琉璃回头看她，眼睛闪亮的一笑，目光又投向武，满脸都写着，“娘子你放心，我待会儿就告诉”
在阿霓眼里，大概是为武昭仪立下了一桩天大的功劳吧？无不少字琉璃默默的转回头，有些哭笑不得。
只见钟转头打发了婢女去赵国公府和中书舍人王德俭的府上下帖子请杨十六娘与华，又让人上了一份极精致的午膳，传了家中养的一部乐伎在亭外吹笛弹琴。三个人在悠扬的乐声和清越的水声中吃罢，婢女却回报道，华接了帖子一口便应下，但杨十六娘不巧病倒了，不能出门。
这原是琉璃意料中事，武却是吃了一惊，忙叫了那婢女细问了几句。
那婢女脸上流露出了几分为难的神色，“婢子并未见到杨，连院门都不曾进去，倒是一位年轻的娘子问了奴婢半日，听说是您正在我们府上，不知为何还冷下了脸，直接打发奴婢走了。”
武忍不住皱起眉头看向钟，钟也是脸色凝重。这朝中官宦人家女眷交往自然有派系之别，但通常也会留下些余地，此前许敬宗去劝说长孙太尉支持立昭仪为后，太尉虽然当时与他直接翻了脸，但此后杨十六娘却还是一直与这边有走动，想来是太尉不想把事情做绝。如今皇后牵入厌胜事件，眼见就不得翻身了，太尉反而变得如此强硬起来？难道真是铁了心要保皇后、太子？以太尉的身份和如今的权势，他若如此执意反对，昭仪若想坐上后位，岂不是还有些艰难？
武与钟都越想心中越是忧虑，唯有琉璃对此心知肚明，暗自叹了口气：杨十六娘只怕处境不妙，如今这个哑巴亏，魏国是吃定了，她们怀疑和愤怒，首先便会倾泻在杨十六娘身上……
钟沉默半响，打起精神笑道，“十六娘这一病却是不巧得很了，后日若只有咱们三人，再添上一个阿华，似乎还有些冷清，不如把苏将军府的于、崔大夫府上的卢都请来，大家也好热闹热闹？”
武自然满口道好，钟重新命人去下了帖子，因武多日不曾出宫，又把这长安城这些日子以来的大事小情绘声绘色的说了一遍。
琉璃听得一句郑家冷娘八月间便要嫁给上官学士的嫡长子庭芝，心头突然有个模糊的印象一掠而过，正在努力回想，却听钟又说道，“说到冷娘，她家姊姊宛娘如今真是忙得可怜，那河东公府便像中了邪，先是临海大长公主卧床不起，接着那位前荆王妃便说身子不爽，搬到她的次兄闻喜公府养病了。世子崔氏原是说回家侍疾的，转天便病倒了，竟就此住在了本家，没过两日，连三儿媳卢九娘也病了起来。到如今，宛娘那般一个闷嘴葫芦般的小娘子，竟是要打理起整个府里的事务，真不知她如何应付得……”
这些事情，琉璃有的，有的却还是第一次听说，不由听得有些出神，钟却转头看着她笑道，“大娘可知大长公主如今可好些没有？说来她这一病来得有些蹊跷，便是我这般不爱出门的也听到了好几种说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