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狂喜之情还未曾消散的搬山道人彻底愣住了。
明明之前沈渊都已经表现出了对洞天福地撕破脸皮的举动，可为何天师的态度却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天人五衰加身，气运向沈渊滑落，一点真灵被蒙昧的搬山道人脑海中一片混乱，连静下心来思考都无法做到。
他目光呆滞地看向了天师，试图从他的脸上找出一丝虚假的痕迹，以证明是他刚刚听错了，又或者发生在眼前的一切都是幻境。
然而事实的结果却是，眼前这位确实是货真价实的龙虎山当代天师，而那张不威自怒的脸上此刻也满是认真没有丝毫虚假。
“我...自戕？”
搬山道人重复着天师的话语，只觉得喉咙一阵干涩。
他之前确实主动站出来说只要沈渊能够破除业力枷锁，他愿意接受任何惩罚。
可事实上那也只是他为了道德绑架沈渊说出的场面话，如果能活下来谁又真的想直接去死呢？
他是寿元将近道途黯淡，可身为小有清虚之天的外劫阳神强者，搬山道人一身底蕴远非寻常散修可比。
光是他所知晓的延寿珍宝就有数十种，香火成神之法、转修尸解仙种种法门更是不计其数。
只要他愿意，完全可以再延寿数百。
就算退一万步来讲即便是真的身死道消，他也想以一位外劫阳神应有的方式坐化，而并非在这帝都之下被人逼迫自戕，以成为全天下的笑柄。
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席卷了搬山道人全身，他努力想要开口反驳，可在天师那双仿佛孕育着煌煌天威的双目之下，他的话语却怎么样也说不出来。
天师的转变不仅让搬山道人无法理解，周围来自各方的诸多超凡者也是一脸茫然。
从瀛洲的神仆使者主动向沈渊问候，再到天师让搬山道人自戕，其中的种种问题让人根本摸不着头脑。
他们用着满是怀疑的眼神看向天师，疑惑这位来自洞天福地的外劫阳神强者所做出的选择。
一声声窃窃私语，开始不断响起。
“洞天福地竟然真的要让搬山道人去死！”
“玉京山三代门徒，当真有这么大的威势？”
“我倒是觉得，这件事情背后的实质是洞天福地的衰落，否则怎会让一个外人如此猖狂？”
对于这纷纷议论之声，天师完全没有在意。
沈渊曾参与高天之墟宴会的事情虽算不上隐秘，但也只在洞天福地高层之间传播，并非什么人都能知道的。
没有宴会之上的关键信息，他们自然也无从推算出沈渊背后那尊可能存在的元始天尊。
即便是天师心中已然猜出了这个答案，可脑海中闪过尊讳之时依旧忍不住感到一阵发自灵魂的战栗。
他之所以如此果断放弃搬山道人，并非完全是因为业力枷锁，更多的原因则是在沈渊背后的元始天尊身上。
那可是道门的源头之一，大汉神系之中的至高者。
洞天福地随神话时代凋零一同衰落，时至今日连瀛洲神系之中都有八境主神坐镇，可洞天福地之内却无此等人物。
若是元始天尊能够回归，必然能够带领道门重登诸多神系的顶点。
与未来的煌煌大势相比，区区业力枷锁、世俗王朝权柄根本无关紧要。
天师注视着天穹之上那身穿大罗法衣的降世谪仙，忍不住在心底沉思。
“据于长流所言，数月之前的高天之墟内这位还只是区区通玄之境，还疑似转世之身。
然而这才数月时间，便如此之快地恢复到洞天地仙之境，并且与搬山道人先后三次论道也足以证明其并非根基虚浮之辈。
如此手段，真不愧是天尊所认可的门人弟子。”
连天师都未曾注意到，他已经下意识地将自己摆在了与沈渊相同的方向，反倒是搬山道人成为了外人。
但身怀九霄神雷符能够辨世间真伪的天师也并没有意识到，沈渊自始至终都没有说他能够解开业力枷锁，是依靠他背后的元始天尊。
一切都只不过是他总结现有的信息上，所进行的“合理”推断罢了。
......
天穹之上，沈渊左手轻撑着侧脸，右手拨弄着流转于指尖的六气。
将纷乱的景象尽收眼底之后，深邃眼眸深处那一抹紫光愈发闪耀。
如果只是为了阻止洞天福地介入困龙杀局，沈渊其实大可以无视搬山道人的道德绑架。
到时候最多也只是降低一些自己在洞天福地的名望而已，天师虽然会有所不甘，可一样会咬牙应下之前的承诺。
事情到这一步，困龙杀局最大的障碍便得到了解决，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但这对沈渊来说，却并非是最好的选择。
洞天福地的离开固然可以让困龙杀局得到极大缓解，可摆在沈渊与姬亦瑶面前的还有那位权倾朝野的镇国公。
沈渊要是真有七境实力，倒是能够在洞天福地退出之后，以国师身份与镇国公一较高下。
可沈渊眼下只是一个花架子，就必然借助外力才能与镇国公对抗。
试问全天下，还有什么比洞天福地更加让镇国公忌惮的势力？
沈渊所说解开业力枷锁并非是玩笑，业力本质是因果所带来的束缚。
摆脱这一层因果最好的办法，便是让其他人承担这一份因果，沈渊戏命师称号的种因得果特性，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便是解开业力枷锁的钥匙。
只不过沈渊并没有直接给出这个答案，而是主动引导天师开口，并在其中穿插了提前安排好的神仆使者祝贺，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天师。
是的！那一位神仆模样的大阴阳师，是沈渊提前安排好的。
平安京中央区经天照降世之后，已经化作了一片神降之地。
对寻常人而言那是避之不及的危险绝地，可对瀛洲那些寿元将近的大阴阳师而言，却代表着一线生机。
一旦被神降之地的神力影响成为神仆，虽然会失去自由，可寿元能够得到极大的增长。
这一片神降之地并不入天照的眼，而是由妖魔平安京掌管。
也就是说，神降之地的真正主宰者是络新妇。
沈渊让神崎璃心联系络新妇，得到了神降之地的控制权，只是放出了一个延寿名额之后，便轻松请来了这位到场祝贺的神仆。
当然，神仆并不知晓其中的细节，即便是有人对他进行搜魂也搜不到任何答案。
他只知道有高天之墟中的命令传下，在今日若是见到沈渊必定要在合适的时机向这位尊贵仙使献上祝贺。
在与天师的短短几句对话中，沈渊没有说出任何实质性的信息。
背景细节是由于长流亲口所述，暗示与引导来自于到场祝贺的神仆，真相与答案则是天师自己思考得出的。
这一切，不仅仅是为沈渊树立一个并不存在的靠山。
更为重要的是，让天师主动向沈渊靠拢，让沈渊能够借用到洞天福地的力量对抗镇国公。
至于贼心不死的搬山道人，完全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添头罢了。
起伏的思绪稍稍收敛，沈渊视线掠过下方鞠躬行礼的神仆，语调漠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