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数天长途跋涉，方源一行人终于抵达了距离咸阳不远的长安乡，从这里向南远眺，已经可以从地平线上看见咸阳城的轮廓了。
九千甲士也是欢欣鼓舞，但与此同时，他们的心中又怀有种种担忧。
老人们常说，衣锦还乡风光无限。
可他们毕竟是打了败仗被释放的俘虏，虽然回到家乡是一件喜事，但他们只要一想到回到家乡之后会受到亲人、邻居们的诘问，心中不免有些发憷。
甲士们忧心忡忡，但百里闵却淡然自若。
这位崤山之战的副帅，从一开始就做好了被戮杀于宗庙之中的准备。
做了错事，就要受到惩罚，这是他身为秦军统帅最基本的认知，也是最恪守的信条。
方源虽然不知道甲士们心中所想，但他从空气中弥漫的沉重气息也能察觉出一丝不对来。
他眉头紧皱，搜肠刮肚的思考着应当如何从秦月容的手中保下百里闵与这九千秦军甲士。
别人或许不知道他们战败的真正原因，但他可是明白的。
秦国的内部出了奸细！
可这件事他又不好摆在明面上直接说。
如果当着秦月容的面公然说出来，那弄不好就会打草惊蛇。
这样一来，就不好抓住奸细的把柄。
大秦自从商鞅订立《大秦律》以来，一直以证治罪、以证免罪。
拿不到把柄，那凶手依然逍遥法外，百里闵他们该受罚同样得受罚。
就当方源一筹莫展之际，忽然阳刃指着前方大声喊道。
“先生，你看！今日不知道是哪家大族出殡，山坡上都站满了披麻戴孝的人！”
大族出殡？
方源撩开车帘，走到正在驾车的阳刃身旁。
他向前方看去，还真如阳刃所说，漫山遍野都站满了身着素服手持孝旗的秦人。
而在众多秦人的正前方，停着辆五马前驱的车辇。
古语有云：天子驾六，诸侯驾五，卿驾四，大夫三，士二，庶人一。
在秦国，能用五马前驱的车辇，必定是秦王座驾。
方源微微吸气：“这是……举国而丧？”
九千秦甲的步伐更是为之一顿，热泪盈满眼眶。
百里闵心中百感交集，他翻身下马，仰天长叹。
“吾一败军之将，何德何能受我大秦此等礼遇？”
漫山秦人似是听见了他的忏悔之声，他们大声呼嚎着。
“归兮！”
“秦魂！”
“归兮！”
“武魄！”
方源在阳刃的搀扶下，缓缓下了马车。
在他的视线尽头，秦国的巫师们正围绕着一团冲天之火安抚崤山战死将士的灵魄。
火光照亮了九千秦甲的面容，即便深陷大梁牢狱，这群铁骨铮铮的汉子都未曾落泪，然而此刻面对乡亲父老的宽厚仁心，他们却忍不住动容。
然而，在乡亲父老的面前，他们却止不住潸然泪下。
方源有感而发道。
“去时怀土兮心无绪，来时别儿兮思漫漫。塞上黄蒿兮枝枯叶干，沙场白骨兮刀痕箭瘢。风霜凛凛兮春夏寒，人马饥豗兮筋力单。岂知重得兮入长安，叹息欲绝兮泪阑干。”
（去时怀念故土心绪杂乱，回家时与孩子分别忧思漫漫。塞上的野草已是干枯一片，沙场尸骨如堆刀痕箭斑仍清晰。